我离家数年了,一直呆在广东的一些繁华地方。每天浪迹于楼与楼之间的大道上,欣赏着美丽,也承受着生活、前途的压力,很多事儿来不及细嚼慢咽,转瞬即成过眼云烟,崭新的辉煌又在一方突起,从不含蓄,从不朦胧,如风中大旗,飘飘扬扬,从不隐蔽。我喜欢这种坦率和真实,像大江旋涡,不由你拒绝。人在广东忙活,老家的影子被一张一张撕掉的日历掩盖,渐行渐远,那一份与老家的约定,也被岁月洗白,越来越淡。
直到有一天被上司放了长假,匆忙慌张地告别那一座高楼,在街头惶然不知所向,在人海里,懵懵懂懂失去主意的时候,老家便如一只衔着熙和阳光的鸟儿,从城市中心的草地上扑腾出来,我傍着那棵树,才稍得心安。老家在身后,在并不遥远的地方。走出人流,走出那片被高楼分割了的天空,山青水也秀,田园广阔的老家,如一幅清新的山水,灵动的呈现在眼前。鸡狗之声替代了车行的呼啸,花香味儿替代了汽油味儿,风也别样清爽,扑在身上,不再有粘乎乎的感觉。告别繁华都市,回到宁静的乡下老家,无论在田野,在瓦屋檐前,还是独立于山石上,时常能感觉到一种小桥流水,老树昏鸦的况味。村里的年轻人都走了,带走了乡村的青春和生机。上了年纪的人,经历了岁月风雨的磨练,明白了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,有壮志,力不从心了,便明明白白的随着命运的编排,心平气和的接受着现实的变化,守着那片寂寞的土地,一点一滴的积累着四季耕种的收获,来也寂寞,去也寂寞,在寂寞里寂寞,如绕着大树的枯藤,风吹也安然,雨打也安然,安安然然的把一年四季安排在田头地头。
我怀念的东西,如那一片麦地,如夕阳下的长河,如令我萌发最初恋情的村姑,在我当年离开之后,一同随风去了。那一片柳林还在,丝绦依然垂着,风过依然纷纷扬扬;田野里的蛙声仍然未息,白天黑夜,一阵一阵如潮拍岸,空空响成一片。面对老家,童年梦幻已了无痕迹。乡邻们在田野阡陌上,各自看护着各自的责任田,沉默着脸,没有歌谣,没有吆喝的号子,就那样孤单的吊着形影,从地头到村头,一个来回,又一个来回,生的乐趣,都仿佛在那来回的步子中了。入夜,大人便找回在与伙伴们玩的孩子,关了门,一家人围着油腻腻的圆桌坐着,或是做家务,洗碗,喂猪,看笼子里的鸡够不够数。月光从天井里落下来,当家的见了,抬头看看天,夜空朗朗,便下命令全家熄灯睡觉,明天早早儿起,趁天晴,把地头的草薅了。这样的日子我曾经经历,心里每每有异议,但说出来也没用,大伙都睡了,一个人,在巷子里,在灯火里,对影相吟,枯燥滋味。而南下风一吹,村里的年轻人,还没听完先吃葡萄的味道,就扛了铺盖连夜走。想想,乡村就像我们的养母,养大了我们,我们便自己寻路走,走得越远,才似乎越能满足。乡村沉默,容忍着孤独。
回望山垂田野阔的老家,一种宁静恍然入心。老家如隔世老人,在绿野长河里,仍是那么安详宁和,虽寂寂无名,却穿过了千百年的风雨,在湘南山地,寂寞,或许是它的本性,也或许是它永远的对手。对峙千年,或许彼此适应了,为那一片没有声色犬马的净土,而远离了繁华,守住了一份朴素。人生旅途迢迢千里,独行的时候最多,想想,寂寞作生命的陪伴,原本是注定了的。如老家乡邻,为着那份生活,而将诸般困苦付与繁忙的劳动,影子如草叶,在那片大地上摇曳,成就了湘南山地的风景,对生命也是一种升华呵。
默想在城市里度过的日月和所经历的沉浮宠辱荣华,寂寞老家忽然美丽如蝶,在清风里舞着,没有尘埃,也没有喧嚣。山群巍峨,扼守着村庄,也扼守着一方温暖。老家在静静的山群里,升起的炊烟在漫漫空中飘着,如画。
编辑:何从芳
作者:欧阳杏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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